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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场经心读书会】柳宗元的悲剧人生与悲美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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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1日下午,第68场经心读书会如期举行,长江学者、武汉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导尚永亮老师带领线上线下的读书人们共读《柳宗元诗文选评》。尚老师先讲述了柳宗元被贬永州、柳州的始末,由此透视其悲剧人生所塑造的悲剧性格,继而又通过研读《江雪》《小石潭记》等代表性诗文,赏析了柳宗元创作的悲美艺术。整场分享中,尚老师旁征博引,条分缕析,让所有读书人对柳宗元其人其文产生了更深刻的认识和更浓厚的兴趣。


因篇幅有限,本文仅摘录部分精彩内容以飨读者。


悲剧人生


少时陈力希公侯,许国不复为身谋。

风波一跌逝万里,壮心瓦解空缧囚。

——(《冉溪》)


每读这四句诗,都会产生一种悲壮复悲凉的感受。少壮之时理想高远,豪气干云,以为青紫可拾,功业易就,于是将身许国,全力以赴,杜绝了一切犹豫徬徨、畏缩怯懦,也不再考虑后路,准备为唐王朝的中兴轰轰烈烈地干上一番事业;然而,突如其来的一场极其严酷的政治打击,顷刻间便粉碎了他人生的所有希望,一身去国,万死投荒,从此便开始了他那如同被抛弃、被拘囚般的贬谪命运,开始了他在遥远空间和漫长时间双重折磨下的无尽等待和煎熬。这是柳宗元的主要行迹,这四句诗也就成了他心态乃至生存状态的典型写照。因而,解读柳宗元,不能不首先解读他的人生悲剧,不能不首先解读他的悲剧性的心路历程。


永贞元年(805年)是柳宗元人生的分水岭。因参与永贞革新失败而遭贬,柳宗元自此谪居荒远偏僻的永州、柳州整整十四年,直至葬身于斯。


恶劣的自然环境,落后的文化环境,给柳宗元的身心健康带来重重磨难。但最为严重的打击,是身为被社会所抛弃的“罪人”,面对波澜壮阔、如火如荼的政治、文化场景,柳宗元只能望洋兴叹。大把的生命时间飞速流逝,英雄苦无用武之地,被抛弃感、拘囚感、生命荒废感如影随形,无情地压抑着柳宗元的人性,让他始终处于无比愤恨而又欲尽早摆脱生活之累的绝望之感中。


柳宗元苦闷、悲凉的心态和日趋忧郁、冷漠的性格,直接影响到了他的诗文创作,其文学作品总体上呈现一种哀怨、沉重、冷峭的格调。解读柳宗元诗文最应该注意的,是其“投迹山水地,放情咏《离骚》”所内含的强烈的骚怨精神和悲凉气韵



品读《江雪》


山鸟飞绝,

径人踪灭。

舟蓑笠翁,

钓寒江雪。


这首被宋人范晞文誉为唐人五言绝句******者的小诗,可以说是柳宗元诗文冷峭风格和悲剧精神的集中反映。

 

一个“绝”,一个“灭”,见出环境极度的清冷寂寥;一个“寒”,一个“雪”,更给这清冷寂寥之境添加了浓郁的严寒肃杀之气;而渔翁竟丝毫不为此寒冷肃杀所惧,仍执意垂钓,则其意志之顽强、坚韧,其精神之孤傲、劲拔,便都在不言之中了。


一方面,这里有冷,也有峭,是峭中有冷,冷以见峭,二者的高度结合,形成了迥拔流俗、一尘不染的冷峭格调;另一方面,冷峭的格调反映了诗人精神的卓绝。从诗意看,孤舟垂钓的渔翁象征着贬谪诗人是不言而喻的,而渔翁不畏严寒坚持垂钓的精神,不啻也是贬谪诗人不屈不挠之悲剧精神的典型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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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写法上看,作者采用层层排除和步步收缩的方法,用“鸟飞绝”、“人踪灭”将多余的物和人剔出画面;视线则由远而近,范围由大而小,从“千山”、“万径”到“孤舟”,最后集聚到独自垂钓的“蓑笠翁”身上。表面上看,视野中的景物是越来越小了,但在读者的感觉中,独自垂钓的老翁的形象却越发高大起来。宛如电影中的特写镜头,最后的一点被加工放大,以致占据了整个画面,从而有效地突出了主题。


此外,作者巧用藏头格,将其欲表达的旨意隐藏在每句第一字中,将四句首字连读,就成了“千万孤独”这样一个句子。至于诗中字词、韵脚用字,都经过了精心的选择——


“绝”、“灭”、“雪”三字均属“皆”部入声,短促斩截,读来有劲峭之感,而其意义也都通向峭拔寒冷一路,从而有力地烘托了诗的肃杀气氛。(所谓“平声平道莫低昂,上声高呼猛烈强,去声分明哀远道,入声短促急收藏”。入声字一般短促斩截。



前人对此诗的评述

  •  二十字骨力豪上,句格天成。(胡应麟《诗薮内编》卷六)

  • 清极,峭极,傲然独往。(吴昌祺《删定唐诗解》)

  • 此等作真是诗中有画,不必更作寒江独钓图也。(黄生《唐诗摘钞》卷二)


品读《小石潭记》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珮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在“永州八记”的前三记中,《始得西山宴游记》侧重写西山之奇伟怪特,《钴鉧潭记》侧重写溪水之曲折荡击,《钴鉧潭西小丘记》侧重写众石之异态奇状,而本篇《至小丘西小石潭记》则侧重写潭水之清冽明净。

 

清冽明净到什么程度呢?未及见水,即先闻“如鸣佩环”般的水声,由这清脆响亮的水声,即可揣知水的质地,所以“心乐之”。一个“乐”,见出水声对作者的吸引,于是自然过渡到“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可谓全文之眼目,具承上启下之功用。清冽前着一“尤”字,既回应前写之水声和心乐,又说明水清之程度,为后文的描写埋下伏笔。


接着转笔写潭的构造和周边环境:“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表面看来,这些描写似与水之清冽无甚关系,实际上却是对水清原因的巧妙揭示。试想,小潭的整个潭底全由一块大石构成,没有一点泥沙杂物,连岸边也被此石所包卷,而潭四周有石坻、石屿、石嵁、石岩和青树翠蔓所环绕,清新绝尘,优雅宁静,则这种天造地设的石潭中的水能不清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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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中不仅有清冽的水,还有百许头鱼,而这些鱼“皆若空游无所依”。“空游”者,若游于空中无依托之物也;鱼之所以像是在空中游动,根本的原因还在于水清,而且是极度的清澈,没有丝毫杂质,只有如此,才能给人造成“空游”的错觉。郦道元《水经注》有“渌水平潭,清洁澄深,俯视游鱼,类若乘空”的话,当为柳宗元此句所本。


但宗元并未止步于此,而是更进一层,用“日光下澈……似与游者相乐”诸句,既写潭中鱼之乐,借以暗点人的愉悦心情,关照前文“心乐”二字,复写潭中水之清,将“空游”的含义推向深入。因为水清,所以日光可以穿越水面,直射潭底,使得鱼影布于石上。鱼在水中静止不动时,其布于石上之影也“怡然不动”;鱼迅捷游走时,其布于石上之影也“往来翕乎”。写鱼而兼及鱼之影,写鱼影则是为了写水之清,将景物从平面变为立体,从一维转为多维,潭上之日光、水中之游鱼、石上之鱼影,看似有别而实则统一,它们聚合一途,从不同角度印证了开篇所说的“水尤清冽”,而在表现手法和描写的深度上,则“穷形尽相,物无遁情,体物直到精微地步矣”。(林纾《柳文研究法》)


而渐及于之隐写于隐,则是为了写水之清,将景物从平面变为立体,从一维转为多为痰上肢日光水中之,由于时尚之余,影看似有别而实则统一,它们聚合意图,从不同角度印证了开篇所说的水尤清冽。

 

写完小潭,文章宕开一笔,以“望”字领起,转写西南方向的小潭之源,仅用“斗折蛇行,明灭可见”诸句总括远景,虚神笼罩,其源之不可知已在意中。源既不可知,潭的四周又“竹树环合,寂寥无人”,作者顿感“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至“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而匆匆“记之而去”。从开篇的“心乐之”到中篇的“似与游人相乐”,再到“凄神寒骨”的“悄怆”之感,反映了作者游览山水时的情感发展曲线,也间接、含蓄地表现了作者内心的寂寞和处境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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